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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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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種

“請重新檢查一遍隨身物品是否已經全部卸下, 實驗室不允許外來人員攜帶任何物品進入。”

進去實驗室前,負責相關工作的人員不斷確認她們身上有沒有攜帶危險物品,簡單檢查過後, 還要再過一道探測門。

有識別不出來的未知物品便會發出尖銳的報警聲。

桑禹按照墻上的指示標高擡雙臂進入探測門, 沒有提醒的聲音響起, 這才松了口氣, 和留致和提到的流程大差不差,游騎軍團調去實驗室擔任安保工作的兩個名額有她的一個。

另外一位是團裏四分隊的隊長,染了一頭囂張的紅發,不說話註視著人時丹鳳眼隱隱透出不耐煩來,瞧著脾氣不怎麽好,她平日裏沒和這個人有過什麽交集, 進了實驗室的大門就被留致和派來的人領到辦公室。

在封閉室內做完全身消毒後直接套上了潔白的無菌服,留致和同樣是一身無菌服,只不過顏色和助手區別開了,是淺藍色, 戴上護目鏡和呼吸面罩後, 金屬儀器櫃倒映出自己的模樣, 桑禹算是知道為什麽留致和那麽篤定不會被人發現了。

就算是薛潮現在站在這裏,也一定認不出來自己是誰,更別說一個平時和t她幾乎沒有交集的人。

“走吧。”留致和率先走在她前面,沒有多餘的言語,桑禹清楚她已經安排好了代替自己值守的人。

南方基地的生物實驗室和比桑禹想象中的還要先進,驗證通過身份, 內置金屬大門才緩緩打開, 頭頂的幾排白熾燈在狹窄且長的走道投下冷森森的光,地板上幹凈到可以反射出人漆黑模糊的影子。

踏進走道的一瞬間, 桑禹不受控制地打了個哆嗦,因為這裏的體感溫度明顯下降了好幾個單位,緊挨著墻角擱置的空鐵架以及角落裏隔離消毒箱裏廢棄的尖銳針頭也讓她覺得後背發冷。

“這裏是要比外面的溫度低一點。”留致和解釋道:“許多儀器需要冷藏低溫保存才能降低損耗率,除了它們,還有一些畏熱的生物,所以實驗室裏常年都是一樣的溫度。”

“什麽生物。”下意識追問完,而後意識到自己是不是有點越界了,正準備打個哈哈跳過去這個話題,留致和已經又停在一間升降梯前。

“等會你親眼看到就知道了。”女人背對著她在梯門的控制屏上戳戳點點,梯門打開,桑禹這才註意到,她今天的頭發梳得特別整齊,夾雜著銀色的黑發全部束在腦後挽了起來。

進了升降梯,裏面位置逼仄,倆人的距離不得不急劇縮近,桑禹甚至發現女人在無菌服裏反著別了一枚勳章似的小物件,圖案面向裏頭看不見,細微的銀色別針幾乎和衣服融為一體。

她第一反應是,為什麽留致和可以無視實驗室的規章制度攜帶金屬物品進入實驗室,這就是關系戶的底氣嗎?

升降梯停在負三層,寂靜空無一人的走廊只回蕩著她們有節奏的腳步聲,一道縹緲毫無依據的念頭流水一般淌過腦海,頭發梳得那麽整齊,還佩戴了胸針一類的飾品,怎麽看著有點像是某種鄭重的紀念呢?

想到這裏,桑禹猛地搖搖頭,加快腳步跟上前方的女人,她在想什麽啊,紀念誰,總不能是已經失蹤了的留樂吧。

沒想到,一語成讖。

隔著透明的玻璃櫃看到那具蒼白的女孩屍身時,她頓時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就算沒有見過留樂,任何人站在這裏都可以一眼辨認出這是留致和留教授的女兒。

因為她們母女倆的臉部輪廓非常相似,再加上留致和帶著滿眼眷戀地用手指隔著玻璃廝磨女兒的臉這幅詭異場景,傻子都猜得出來她們是親人。

“留教授。”猝不及防傳來的聲音嚇了桑禹一跳,這才發現體型龐大的精密機械後還站了一個人。

是個年輕的女人,長長的馬尾高束在腦後,白色無菌服的扣子規規整整地系到了最頂端,桑禹辨別不出她的準確年齡,但這個女人舉手投足間都透著一股嚴謹的冷淡,見到留致和身邊的桑禹時,也只微微頷首算是打了招呼。

“她是我的助手,範瑕。”介紹女人的身份時,留致和的唇抿成平直的一條線,隨即目光重新轉到灌滿貯藏液的玻璃櫃,“留樂,我的孩子,你知道她,我就不多說什麽了。”

從始至終,女人的聲音一直是平緩的,情緒始終克制沒有絲毫失態,但桑禹能夠察覺到密封冰層下遲緩流淌著的沈重悲慟,不喧鬧,只是沈默。

留致和慢慢湊近玻璃櫃,她的女兒正靜靜躺在裏面,用來延長屍身保存時間的黏膩液體漂浮著一串微小的氣泡。

離得近了,桑禹才看清楚,女孩的屍身並沒有看起來的那麽完整無損,臉部隱約可見突起的幾處不平整,似乎是後期修補過面容和軀幹,在發現屍身頸部一道不明顯的肉色線狀物時,她才確定自己的想法。

“搜救隊沒找到她的身體,因為我已經提前帶她回家了。”偌大的實驗室只有儀器運作產生的細微聲響,混有咕嘟咕嘟的液體循環的聲音。

留致和旁若無人地隔著玻璃櫃輕輕用指節叩了叩,像是在和沈睡的女兒進行交流,這場面乍看去實在是有些驚悚。

換做普通的母女,大概還是溫情滿滿的畫面。

桑禹想了想,說:“基地把這件事瞞下來,很可能是想抓緊時間造出來一個仿生人蒙騙你們。”

“我知道。”留致和頭也不擡道:“留樂出生那天起就是基地的人質,用來牽制我的人質。”

“那仿生人……”

“我會裝作看不出來。”留致和笑容戚然,“反正在他們眼裏,我就是如此容易哄騙,或許是因為我對留樂真的不夠好,所以他們才覺得我分辨不出來真假。”

聽著女人低聲細語地對著玻璃櫃裏的人說個不停,桑禹有些不忍心制止她,生怕會打碎一位母親的脆弱夢境。

就在這時,那位紮高馬尾名叫範瑕的年輕女人從封閉常溫箱裏小心翼翼地取出來一個培養皿,桑禹下意識地投過去目光。

這一看,剛剛消下去沒多久的雞皮疙瘩卷土重來,臉色蒼白,狼狽地往後退了一步,“這什麽……”

培養皿裏,蜷縮著幼小身軀的嬰孩浸泡在半透明的不明液體裏,皮膚紅紅的,小小的拳頭緊攥著抵在胸前,像是一個虔誠的祈禱姿態。

“這……”聯想到什麽可怕的事情,桑禹頭皮發麻,“你們該不會是。”不會是什麽喪盡天良突破道德倫理底線的人體/實驗吧。

範瑕淡淡打斷她的話,“不是你想的那樣,這只是一具沒有心臟的軀殼,基地從樹幹裏發現她的時候就已經是這樣,沒有心臟,但是仍保留有生命體征。”

雖然很虛弱,但她確實是活著的。

“你們保存這個做什麽?”桑禹百思不得其解。

“有研究價值。”

不出所料的答案,桑禹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但她仍然不明白自己此行的目的,留致和沒有主動開口,她也不能貿然去問,畢竟還有個不知底細的助手在這裏杵著。

留致和:“範瑕,你著手準備仿生人吧,這邊我來。”

範瑕輕輕應了聲,轉過了身,鶴一般挺拔的身姿消失在高高摞起的笨重機械儀器後面,桑禹只偶爾聽到沈重銳利的拖拽發出的動靜,不知道她在裏面做什麽。

雖然好奇,但留致和沒有吭聲,她也不能冒冒失失地自己跑去看。

留致和走到實驗室的控制臺前進行操作,藍色指示燈亮了兩下。

緊接著裝有留樂身體的玻璃櫃緩緩沈下,嚴絲合縫地嵌進實驗臺下的空隙裏,留致和換上一副新的膠手套,用消毒劑洗了一遍手。

然後,在桑禹的註視下,她從層層保護的冷藏櫃裏如視珍寶地捧出一顆形狀似肉瘤的機械疙瘩,凹凸不平的細密紋路交錯縱橫在其中,竟讓桑禹產生一種荒謬的感覺,它就像是一顆心臟。

屬於人類的心臟。

但不管外觀瞧起來有多相似,在桑禹眼中,這也只是一塊鐵灌鋼砌堆出來的機械心臟,並不是真正的鮮活的屬於人類的器官。

“人類總是喜歡嘲諷仿生人的腦袋像是四面漏風的蜂窩,不具備任何自發的思考能力,所有的有意識思考都是已知信息的再利用。”

聽到這裏,桑禹微微皺起眉。

“市面上生產的所有仿生人,整合大數據庫的巨量信息時,都繞不開一道處理器,我的看法是,在處理各類事件並通過有效信息得出結論的這個過程,就是仿生人的“思考”。”

“而這顆機械心臟,它是這道處理器的本身,簡單來說,它就是貫通了所有仿生人生命脈絡的樞紐。”

“它是火種。”說完這句話,女人的面容浮起幾近癲狂的神情,她黑色的眼珠緊緊盯著桑禹,眼底游過細細的紅血絲。

“我要你帶著火種離開,越遠越好。”

桑禹被女人無縫切換的神情給驚到,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這顆機械心臟就像是在緩緩蠕動鼓起,活過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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